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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稿 | 混乱之子苏紫旭

华南 製冷劑
2024-09-03
视频




01

文人侠客

 “我永远站在音乐家阵营。”



苏紫旭对文本的重视程度极高。规整、有韵律、中英双文。这在当下,很少见。一份文本脱离于其他文本,永久地固定在那里。


在根源唱作人与吉他演奏者以外,他还有另一身份,写作者。但他进行纯文字写作的时机和节点并不多,更多部分的写作能量,通通被注入进音乐创作中。从他最早的系列作品即可窥一斑。


经过EP《星尘往事》的热身阶段后,紫旭开始把魏晋风度文人气质,与对田园生活的向往,浸染于偏五声音阶的旋律中,唱作间更加写意。


“中国式Original的流行歌是什么样的?”紫旭试图探索这个问题。《爱晚亭下》、《倏尔》等作品都是这个阶段的成果。由于近人的音乐性,这些作品也成为最为大众接受和熟识的作品。


在条目分类上,苏紫旭&The Paramecia乐队被组编合并。实际上,围绕着苏紫旭,开展了体系分明的三个项目。可以说,他真正开始进行音乐与文本上的实验与表达,是从这些项目起正式开始的。


最重要的项目之一,是以紫旭为中心创建的The Paramecia乐队,由他与数位顶级乐手组成。吸收世界音乐的养分,融合民谣与爵士乐,沉迷Prog Rock(Progressive Rock,前卫摇滚)而出走Prog。


“总体来说Prog这种音乐是前卫的,同时也是古典的。即兴成分很大,作曲要求又高,吸收了爵士乐的现代性,又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返祖的情景重造。历来是高山,历来是逆子。非要好听又让你意想不到。”2017年,The Paramecia乐队发表了首张专辑《飞出迷楼》。长号一声,回转不绝;在文学价值方面,亦更上一层楼。


“我的音乐永远站在音乐家阵营。”


乐队只是形式,紫旭用最根源、地下的作品,挑战现有格局与秩序;试图通过在创作、技术、现场等方方面面搏命,刷新行业标准。


是文人,亦是侠客。文人直抒胸臆,吟游高亢,侠客打抱不平,怒发冲冠。这是苏紫旭的剪影。




02

归于本源

"反标准,回归经典与复古。"



以空,是紫旭的又一重要项目——由他与塔布拉鼓手安志华创办的世界音乐乐团,以纯器乐进行思考和叙事。在2018年,发布了第一张录音室专辑《绝尘》。被一众硬核乐迷,评为18年的最佳器乐专辑。


《绝尘》与《飞出迷楼》有诸多贯通之处,例如尤其注重各乐器间的交融与分量。后者突出艺术摇滚的一面,更注重编曲的精妙;而前者则像电影配乐般强烈,强调乐器的动态。为了体现出这些特色,在制作上,紫旭秉承着反标准的信条,回归最原始的思路和方式。


我们聊到了响度战争,Loudness War。简单解释,即短时间内听众接受到响度更大的音乐, 一般会觉得觉得声音更好听。所以商业作品——从广告到流行歌,甚至Remastered的经典摇滚专辑,都希望在响度上,第一时间抓住听众的耳朵。


实现响度提升的途径,就是通过压缩器技术,以牺牲乐曲动态范围与细节为代价,换来感官刺激更强烈的声音。几乎拉满的声音波形,意味着成品的塑料味越来越浓,动态尽失。工业标准化的歌曲味如嚼蜡,器乐演奏也失去了人味,即刻的耳朵抓住了,但音乐在哪里?


响度战争只是崩坏的表现之一。乐界缺少技术反思,使得被丢弃的不仅是对动态和信息丰富度的追求,还有更重要的内容纯粹度,以及曾经艺术家们无限趋近伟大的野心。紫旭想回到的,是六七十年代,摇滚尚未被商业全方位入侵,可以用音乐家的心态和做法玩乐队的光景。




03

鼓楼纪事

 “我就是街上一泥孩子。



紫旭回忆起十年前的场景。08年左右,他只身来到北京,脑子里装的全是玩音乐、组乐队。他形容自己就是街上一泥孩子,野生野长,同更上一代的摇滚人混在一起,向圈子里的老外学东西。没饭吃了,就去酒吧唱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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‍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来,许多外国人远赴中国,长居首都,住进了胡同深处。他们本着自六十年代起嬉皮士探索东方的传统,向往独特的地域文化,渴望成为中国艺术场景组成的一份子。之中不乏最顶尖的艺术家。

 

“把纯正的一套摇滚乐介绍到中国”,成为了他们有意无意的想法和目标之一。在别的艺术领域,这些从小受到较好艺术教育的老外也各有造诣。而且往往在艺‍术热爱之外,他们有一技傍身,钱比较好挣。可以住在较好的地段,享受不错的生活环境。相对应地,他们会举办沙龙、派对等文化活动,拓展地下的场景,还原在故乡完整的生活方式。

 

紫旭聊到了Kaise Kor,郭怡广。生长于美国的华人,在八十年代来到中国,是唐朝乐队的创办者以及风格定位人。后来,与紫旭的好哥哥杨猛,创建了春秋乐队。与此同时,在2010年,他在百度公司出任国际媒体公关总监的职位。

 

The Paramecia乐队初创时,有一半以上的乐手成员是外国人,有来自南非的、英国的、加拿大的,着实是地处北京的国际人员大音乐组织。如今,乐队成员都由中国人组成。一大原因就是,外国人常四处走动,待不住,导致之前乐队的人员变动较大。

 

鼓楼边上的Temple、东棉花胡同里的江湖酒吧,演出、喝酒、发呆,紫旭说从14年开始,这些地儿已经算是他半个家,见证了他舞台经验的不断丰富,也在那结识了更多中外音乐好友。以及老外开的大小咖啡店、各类俱乐部,都是紫旭爱待的地儿。虽身处北京,却似半只脚踏出国土,浸润在全球化的村落中。




04

无限接近

 “树上结一果子,我只是把它接住。”



在17年的《飞出迷楼》发表后,紫旭曾自撰文案,其中写道:“鼓楼真的变了。部分地下的变成地上的,可能从一开始就该是地上的音乐。小众中的主流再往后走有可能就是随大流。而当年的大流好像比现在的酷多了,所以方法可以花样百出但办法只有一个,唯有回归音乐本身,话题回归到现场,作品回归创造力!。”

 

隐隐约约,他已感觉新的洪流走向来临,裹挟着音乐人奉为圭臬的独立精神和自由的活动轨迹。但他仍怀着坚持用现场和作品说话,傲然于世的决心。但两三年过去,奇怪的风气刮得更猛了。音乐圈内追名逐利的势头,反过来压制了一大批单纯想把音乐做好的人。

 

一度他也想放弃辩解,一走了之。在当下的音乐语境里,太多的话无法说清。去年,他想像那些老外步入异乡一样,反过来,走向他们的故乡。乘上飞机,离开北京,他走向英国的街道,准备过上旁若无人的生活。

 

然而甚至前脚未到,他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。“感觉特别不服,凭什么我就走了。谁也逼不走我。回来我就干。”

 

他说自己不是特别需要别人服务的性格,更向往的是山林野士般的生活。与三两好友,远离漩涡,居于一隅。但他又非常要强,既然选择入世了,就一定要做出成绩来。“话说回来,逃到哪儿能逃得过呢?早就无孔不入。”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。

 

“你要是我要是一四五十的人,搞不好斗不过,我也认了,那我不是啊。”

 

很快,他又回到中国。重新找人合作唱片,继续张罗起大乐队。他觉着,个人项目是最顺手的回归方式,也是一次重生。

 

2019年平安夜,他发布了个人项目专辑《混乱之子》。专辑封面,绘着霓虹招牌层叠闪烁,拼贴自世界各地街道的景观。遥远地,通往无尽的黑夜。中间有一个披着大衣的人撑着伞,只剩下背影,身旁还有一只彷徨的长颈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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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的想法亦来自紫旭。长街幻象,代表着在新千年到来前,充满的向往与忐忑,以及一片尚未被腐蚀的民间。长颈鹿,则是想象中的一群朋友的实体化。


这张专辑,于他个人而言,苏紫旭形容为自从业至今的集大成之作。因为更偏重Songwritting,有别于《飞出迷楼》,不再为了整体器乐牺牲人声,而将词曲的内容表达置于更靠前的位置。

 

我问紫旭:“每一首歌的概念或故事,常来源于纯文字写作吗?”他答:“不一定,就像树上结一果子,我只是把他接住的感觉。”


专辑的整体性不仅充分体现,而且不会出现高度的技术重复,或者玩弄同一概念的情况。打个比方,如果紫旭一张专辑内有七首歌,那就是七个性格迥异各怀身世的隐者。七子各行其是,聚成水泊梁山。

 

紫旭谈起艺术家换辈间的传承,这一点,在我们国度业已接近消失。而在西方音乐世界,迭代更替的音乐家群体对此非常重视。他拿John Mayer打了比方,如果没有一帮Blues老炮儿捧,Mayer也不会获得如此高的起点,拥有加速提升的资源。

 

跨越时空,专辑中的每一首歌,紫旭都有意识地跟一个大师做音乐上的对话——诗性的接力,技术的比肩。比如《下午六点钟》,他在和莱昂纳德·科恩对谈;《爱的匕首》,他在与罗大佑交锋;而《混乱之子》,他像鲍勃迪伦一样,活在一个故事里。

 

在这个大师陨落的时代,苏紫旭仍抱着向最顶级音乐艺术靠拢的决心,把曾给他带来丰厚精神体验的大师凝萃,化为己用,铭刻进自己的唱片。

 

“在Songwritting上,我在跟上世纪最牛逼的作家和音乐人取经;演奏上,我向世界顶尖的乐手学习;制作上,我每一年都在高速进步。我不是吹牛,也不是狂,是因为我做到了,做出来了。”




05

沉默反击

 “地下永远都很热闹。”



我问紫旭,在刚刚过去的五年里,他把最多的能量和精力,放在哪一部分工作上。换句话讲,最重要的状态,是什么样的?

 

他反过来问我:“你觉得五年,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,是长还是短?”我犹豫了一下,觉得五年的时间,貌似已经足够使一支乐队、一记名号,从无至有,几近成名。

 

他字句坚定地说:“五年,在这个行业来说,一点都不长。我觉得自己才刚刚长成。刚刚,开始做音乐。”他把之前所有的工作概括为漫长的准备,度过整整十年的时间。进程里的每一步,都在他的考量与谋划中。

 

从作品风格上的真正多元化,到过硬的质量、可观的数量,紫旭发自内心地希望能有更多独立而敬业的音乐人出现,与他竞争、碰撞、同台竞技。“可惜大多数人还是被带着跑了。”

 

虽然如今,唱片制作可以靠技术实现,乐迷可以通过新媒介积累。但很多音乐人在台上呈现出的状态,与本人的作品和想法,却表现出巨大的割裂。因为表里不一,所以用概念来圆,用固定风格为自己背书。


在他看来,这都是心虚的表现——正因为作为一支中国乐队,却拿不出Original的东西。“没有自己的风格,这根本不是值得自豪的事。这是没创造力的表现,是没玩出来的表现啊。”

 

看着紫旭的照片,模糊中总有点年轻崔健的神气。他摆摆手:“我不是喜欢批判的人。自己肯定是想默默做事的。但如果被逼得没辙了,事情难起来了,就会怒。”

 

音乐,作为艺术门类的一员,在紫旭心中向来留存着学术的一面、特殊门槛的一面。而大乱斗着的音乐圈,有更多动机不纯的新音乐人,在不具备充足的知识背景前提下,便以艺术家贸然自居。甚至连朋友圈,也浮现出生意场的味道,大公司们划分阵营,圈地为牢。大家打着音乐的旗子,却把音乐本身丢到脑后。这让他有时怒不可遏。


万人敬仰、光鲜亮丽、左右逢源,这都没错。但值得怀疑的是,在这一面之外,公共视野里,不存在另一种音乐的可能了吗?


“我特想问问,人人都说自己热爱音乐。你是爱妞,还是爱钱,还是爱别人夸你?真他妈爱吗?”他说,把同样的圈子搁在十年前,在他所认识的音乐家群体内部。这是最拧的一帮人,而从来不得过且过。他们对自己要求刻薄,在审美上,照样很刻薄,敢说敢当。

 

如今,没有人敢于进行真正的音乐批评,基本的标准也日益模糊。“都想上音乐节,都想出名,那么音乐在哪?他们能干他们的事,挣他们的钱。我也能以我的方式,宣扬我想宣扬的。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。谁也不碍着谁。”

 

包括那档风头正劲的乐队类节目。和气生财的气氛,以及欺负大部分乐迷听不懂的姿态,让他又结结实实地感觉不适。另一大原因,可能是从他手里,抢走了好哥们小杨。

 

Click#15的杨策,是The Paramecia乐队的前成员,紫旭的好哥们。在往前两年的巡演舞台上,常能看见他两在舞台上,各坐一处,鼓瑟齐鸣。对演奏技巧同样接近痴狂的两人,在得意处,还要以眼神交流快乐。节目一开播,情况自然有了大变,小杨无暇再像以前那样待在The Paramecia里。



06

孤注一掷

 "自然,自如,自洽,自我调整"



如果不是提前知道,这位曾自称醉鬼的老哥已经戒酒一年,在与紫旭对话的间隙,我总疑心他喝了不少酒。时而像钻着牛角尖,时而又洒脱大笑,不把大多事情放眼里,言语间藏不住情绪。

 

“真的,发现不喝酒,能把事儿做得更好。而且不喝酒也没事。”让来自内蒙的他,克服血性,坚决戒酒的,想必是为自己保存更多对抗力量的纯粹理性。


我问他,内蒙的生活经验为他留下什么最重要的益处。他答:“自然,自如,自洽,自我调整。

 

如今他花在健身上的时间,比花在练琴上的时间还长。即将踏上的《混乱之子》全国巡演,日程安排像公路般密不透风。不仅密集,他还将在每一站的舞台上,结实地演够两个半小时出头,不歇气。向着摇滚乐的那些巅峰乐队,The Smith、The Animals或The Rolling Stones习以为常的Long Set,漫长而浩大的整体演出,发起冲锋。

 

无论新老乐迷,紫旭最大的期盼,仍是他们能来到现场,站在台下。那些去过现场的人,往往可以受到震慑而归,半响说不出话。未曾站在舞台下感受的人,即使沉迷于耳机里的音乐,也正似清醒的人盯着醉酒者,知道情臆所在,却不得要领。

 

一站接着一站。以这种在路上的方式,去对抗盛行的不良风气,向假的东西开炮。“我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,从Songwritting,到演奏,到现场质量,到录音室经验,从创造力到敬业程度,每一处我都要拼,谁不服的尽管来。”

 

对于这种淋漓尽致的英雄主义,上一次感受到相似的震撼,也许要遥远地追溯到罗曼罗兰。我问:“在你的认知中,国内有谁曾做过这种对抗的尝试,甚至做出来的?”

 

“没有。从第一代摇滚人开始,老崔一发声就成了主流。以及第一点五代的窦唯一帮人。从二三代开始,就吃着哑巴亏。你看树村的人曾经的生活,像木马、木推瓜沉寂了那么久,还有舌头,全都是吃亏的一帮人。”

 

“地下永远都很热闹。但在地上,曾经并不存在商业市场一说,除了主旋律,就是流行歌。”现在,局面改天换日,也从未有过。这意味着还未曾有人像紫旭一样,干过这个事儿,捋顺经脉。“如果你真爱音乐,这就是你的家,家里进了不对劲的人,就要轰他走。”

 

“别人没有精力去对抗,我可以,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
 

“没办法,要不这么干我就撤了,我撤了肯定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




07

是身如焰

" 这帮孙子都不敬业。"

 


近几天的一大早,睁眼醒来,就是紫旭的信息。采访、接触过了不少音乐人,我第一次碰上了被反着追的情况。“瓷,写得怎么样了?”自己本来打算偷懒两天,却在晚饭后收到了他新的语音聊天邀约。

 

我许久没碰见过这样的人。是身如焰,全身燃着透彻的火。“爱音乐,就是宁愿从早到晚都搞音乐。每天都愿意这样过。”在不演出的时候,他创作、录音,形成完美的循环。

 

保持着合理的表达速度,三个项目都分别生长着,有棱有角。他说,自己是个做东西非常慢的人,“高产”的表象是他逼迫自己的结果。“没有办法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

 

在今年,已有录制好的双唱片在进行后期工作,还有两张器乐、一张现场。紫旭说,自己还会给一两个朋友做制作人。

 

“不敬业啊!大部分人不敬业,真正尊敬音乐这份职业。”

 

说起来,让我和紫旭有机会好好聊这一通的,是好友梁楚。他是紫旭的经纪人,也是珠海一家Livehouse的老板。之前,在疫情期间,场地被迫闲置,紫旭本打算年头动身的《混乱之子》巡演也不得不延期。

 

两人都是坐不住的人,想了一法子。紫旭直接把乐手和设备弄到珠海,就在场地观众席正中心,张罗起了类似移动录音棚的“八卦阵”。所有人一同生活,按照制定的计划,逐日推进工作。这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,硬是激发出了所有乐手最好状态。

 

在短短40天里,他们完成了21首新歌的录制。微信上,梁楚给我发了一大串当时随手拍摄的视频和图片,大家在公园健身,在场地做饭,完成专场直播演出,于混乱中保持规律性的自由。

 

大家神采奕奕,各有所思。在录音空间与生活中行走,而没有宅在家,没有研究哲学。





明天 8月21号

《混乱之子》巡演正式启程

带着紫旭能力承受范围内最大编制

“体验堪称Livehouse中的云霄飞车。”

如果开到了你的城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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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可购票观演:)






采访/撰稿:华南     

美工:阿咪     

策划:小姜     

运营:大头     

监制:阿岭     

摄像:小夏     


图源:   


@苏紫旭&The Paramacia    


视频剪辑:  


@吉术斋  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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